2025年11月17日下午，由北京大学美学与美育研究中心举办的“品读”系列讲座第四季·中国艺术经典第五讲在北京大学美学与美育研究中心（燕南园56号院）举行。本次讲座由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学研究所副研究员王一楠主讲，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祝帅主持并评议。北京大学哲学系副教授朱效民、北京大学哲学系长聘副教授宁晓萌、北京大学哲学系助理教授欧阳霄等老师出席本次讲座并参与讨论。
王一楠老师本次讲座的主题为“内在超越”的生活实践——从苏轼的桃源书写到文人盆景，讲座从超越的困境与桃源的双重属性、苏轼对“仙境桃源”的解构与新诠、盆景中的小大之辩和“内在超越”在文人盆景中的示现四个维度展开。讲座伊始，王老师首先对“内在超越”这一概念进行了说明，继而她指出纯粹的哲学思辨或许暂无法提供通向超越的全备解释，而桃花源作为中国历史上一处具有延续性的艺术时空，揭示了一种特殊而典型的超越路径，并由此勾联起后世不同的文化现象，成为我们思考中国历史演进逻辑及其文明标识的重要参考，这也是她思考本次讲座内容的逻辑起点。
王老师指出，桃花源意象最初便具有仙境与世俗两重矛盾属性，入宋以后，桃源内在的超越性与生活化这一组充满张力的关系更为人所重。围绕桃花源主题的“唐宋之变”颇具时代普遍性，绝非一己之力完成，但在这一过程中，苏轼的桃源书写尤为值得注意。作为北宋最有影响力的士大夫之一，苏轼的书写不仅对当世与后世的桃源论说产生着持久影响，并使桃花源同文人艺术中常见的微缩景观——盆景，产生了意义深远的联系。
讲座的第二部分是苏轼对“仙境桃源”的解构与新诠。苏轼认为，桃源不在别处，而是显现在人间。他尤其将山水画视作畅游桃源的特别介质，承接宗炳的“卧游”之旨以展卷观画成全桃源之乐。这一观点并非泛泛之谈或应酬虚词，而是贯穿于其多次画评中。王老师仔细解读了苏轼作于绍圣三年（1096）的《和陶桃花源并引》，指出此文从三个维度呈现了苏轼有关超越的看法。其一，只有在此一当下世界才拥有追寻桃源的可能。其二，桃源无法凭借刻意求索的机心靠近，只能在不假思量的非功利状态下心诣。其三，以“心诣”桃源为前提，苏轼进一步在仇池与桃源之间建立起象征性的替代关系。
讲座的第三部分为“仇池避世如桃源”：盆景中的小大之辩。北宋士人嗜石成风，苏轼正是这一风尚的重要推动者。他在欣赏水石时所注重的，是水与石共同构建出的那片微缩而完整的象征性情境，一个“仇池”境界。王老师认为，仇池的超越性，诚然在苏轼久经磨难的生活中提供着无可比拟的心灵慰藉，但更关键的因素，是作为日常之物的仇池石盆景在此信念中所起的触媒作用。正是这一方常伴左右的山水，使遥远飘渺的仇池得以落地生根、具象成形，进而内化为苏轼精神世界的一部分。藉此载体，桃花源也从一处被追寻、被窥探的外在空间，转化为了盆景拥有者的生命图式。
讲座的第四部分为“内在超越”在文人盆景中的示现。王老师指出，所谓“文人盆景”，并非某种程式化、阶级化的特定盆景类型，其核心在于作为文人意识的审美载体。文人意识植根于对生命价值与存在本质的深切关注，在文人盆景中具体展现为三个维度：对生生之意的发现，对外在束缚的反思，对生命本真的护持。在苏轼及后世文人的盆景书写中，这三个维度清晰可辨，它们共同向存在于每一当下的观者喻示了通往自由境地的可能之路；而内在超越的可能路径，亦通过文人盆景对桃源的引渡而喻示。
在讲座的最后，王老师进行了总结。她指出，苏轼对桃源、盆景特别是仇池石的反复言说，以及同友人的往来唱和，使盆景逐渐超越单纯的玩物，升华为具有精神超越性的文化符号，进而置身于后世文人共同的审美观照中，为他们实现理想的自我形象、抵达心目中的胜境提供着通衢。文人盆景带来的并非消遣性的闲情逸致，而在根本上提示自为的实践者应有的境界转变。陶渊明笔下桃源所具有的、看似矛盾的仙境属性和世俗属性实为乌托邦的一体之两面，那些接引桃源的日常之物，正是藉此将贫乏甚至困顿的生活充盈为一个意蕴丰满的世界，进而使人从不经省察的、自发的生存状态，向自觉、自由的存在境界转变。
在讨论环节中，参与本次讲座的老师和同学们围绕讲座主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欧阳霄老师认为，“内在超越”是在比较哲学的语境中，针对西方哲学的超越而提出的，所以具有语境性。对内在超越的讨论可以更加细致，比如是世界之中的超越，还是最后到人性的超越。欧阳霄老师提问，观赏山水画和观赏盆景之间有何体验上的差异？王老师对此两个问题作出回应。首先是关于内在超越的问题。许多学者对于超越问题已有讨论，也有很多学者认为不需要去谈超越，而是要维护一种日常人伦性。但是超越性对于中国美学的研究非常重要，我们不谈论超越，就忽略了美学之于人生的最重要维度，就将自身学术特性完全让渡于艺术，即便从学科角度来讲，也应在美学理论研究中对内在超越问题有更多正面的回应。其次是山水画欣赏和盆景欣赏的异同。王老师认为，从内在超越的角度而言，这两种体验方式大致是一致的。但是与欣赏山水画相比，欣赏盆景多了身体参与的维度，文人要做日常的打理工作，在打理盆景中也可以获得劳动的愉悦。所以对盆景的欣赏不是纯粹的静观，人和盆景处于一种互动的共在关系之中。
祝帅老师分享了自己的想法。他认为王老师的讲述是以一个概念为起点，然后基于此概念展开对桃花源、苏轼和盆景的分析，这是从概念到具体事物的论证方式，换一种倒转的写作方式是否更好？他也建议将书法和水墨画等艺术加入这一解释框架下思考。朱效民老师围绕海外汉学对桃花源的研究这一主题与王老师展开讨论。宁晓萌老师围绕对文人的定义、现象学中对超越的理解等主题与王老师展开讨论。在场的同学们也积极提问，王老师一一做出回应。讲座最后，祝帅老师对本次讲座进行了总结。他认为，王老师选择了美学和艺术研究中都关注较少的盆景作为研究对象，内容新颖，王老师的研究启发我们，物本身蕴含着深厚的哲学思想，对物的研究也需要跨学科的视角。在研究方法上，王老师的研究体现了美学研究的纵横捭阖，本次讲座的内容即涵盖了哲学、文学、艺术学等众多学科领域。
下午五时许，讲座在热烈的讨论氛围中落下帷幕。未来，北京大学美学与美育研究中心还将持续推出更多题材丰富、主题新颖、聚焦前沿、思想深刻的精彩讲座，欢迎广大师生密切关注，积极参与。
纪要整理：张鑫
讲座摄影：杨菁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