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0月11日至12日，音乐·哲学：北京大学艺术哲学博士生学术工作坊在北京大学燕南园举办。本次会议由北京大学美学与美育研究中心主办，来自国内外多所大学近三十位博士研究生与专家学者共聚燕南园56号，参加此次会议。
10月11日上午8:30，北京大学哲学系副系主任孟庆楠教授为会议开幕致辞。
上午9:00，北京大学艺术学院研究员芮玛窦（Matteo Ravasio）进行了题为“通向深意之路”（Routes to Deep Content）的主旨演讲。他以苏珊·麦克拉蕊的“新音乐学”和其所引发的争议为例，探讨了从音乐中读出深意的可能路径及其难以规避的困难。
会议第一场由上海音乐学院音乐学系副教授孙月主持、中央音乐学院音乐学系教授李晓冬评议，中国人民大学的卢嘉一、南京大学的张丹墀、清华大学的张愉悦作报告。
卢嘉一的报告题为《德勒兹音乐阐释中的哲学路径》。她综述了德勒兹在其多部著作中散见的对音乐问题的讨论：早期，德勒兹借“副歌”（Le Refrain）的结构阐明了“两种重复”间的张力运作；随着与加塔利的合作，德勒兹又把“迭奏”（Le Ritournelle）的概念视为新的理论契机，并以对其的阐释贯穿了对各项具体议题的讨论。她认为，德勒兹借音乐完成了个人思想的转向，这既展现了对结构主义与拉康派精神分析理论的借鉴与摆脱，也暴露了其生命主义的立场下不断“生成”的尼采底色。
张丹墀的报告题为《论音乐在哲学非理性转向中的角色和作用》。他指出，在理性主义传统中被长期忽视的音乐，在叔本华的“意志论”哲学中获得了核心地位：音乐被视作能直观世界的非理性本质即“意志”的认识论活动。这带来了伦理学意义上的解放可能，即人类能经由这种直观暂时从现象世界的生存苦难中获得解脱。他随后分析了叔本华的思想在瓦格纳与尼采思想中的发展，并对音乐承担伦理学使命的限度进行了反思。
张愉悦对实验音乐作品《回收协奏曲》进行了逐章赏析和哲学阐释。她指出，第一乐章以消费主义的狂欢与风暴为声景，描绘了快感沉浸背后的危机；第二乐章和第四乐章利用乐思和配器的巧妙配合，将舞台化为了巨大的“垃圾回收机器”；第三乐章则突出了控制与随机的辩证法。她认为，作品使“垃圾”呈现为了一种既非“上手”亦非“在手”的“幽灵性存在”，既揭示了“消费”与“环保”的悖论，也反映了意义秩序断裂的现代性处境。
会议第二场由北京大学哲学系助理教授欧阳霄主持、星海音乐学院音乐学系副教授王学佳评议，上海音乐学院的黄易、山西大学的李亭燕、中央音乐学院的王心严作报告。
黄易在其报告《从“情感”“形式”到“情感形式”中，系统梳理了分析美学中音乐情感理论的发展脉络，包括唤起说、轮廓/外观说、隐喻说与假想说等代表性观点。她在肯定分析美学通过语言分析与概念澄清取得进展的同时，指出其因过度依赖逻辑与修辞而难以充分回应情感体验的动态性与身体性。为此，她引入斯宾诺莎与德勒兹的“情动”理论，提出“情感形式”这一新概念，强调情感是在与音乐契合中不断生成的、具有内在逻辑与流动性的形式过程，试图以此为研究音乐与情感的关系问题开辟新的路径。
李亭燕深入探讨了朱利安·多德的柏拉图主义音乐本体论面临的核心难题：作为抽象实体的音乐作品如何具有可听性？她详细分析了多德为应对这一挑战提出的三个论证，并考察了对这些论证的主要批评，进而揭示了其理论的内在不足。在此基础上，她提出了一种奠基于社会文化机制的替代方案，该方案既保持柏拉图主义的基本立场，又能为抽象音乐作品的可听性提供合乎直觉且有事实基础的解释，可谓实现了对多德理论的创造性修正。
王心严以《机文主义视域下人工智能音乐创作中的拟主体性》为题。她突破传统人文主义以及行动者网络理论中的“拟客体”概念，将基于深度学习和数据分析对人类审美经验进行数学建模的人工智能定义为“拟主体”。基于神经音频合成器及脑机接口音乐创作系统等案例，她展示了人工智能如何实现相当程度的创作自主性进而为审美可能性的拓展与实现做出贡献。在此基础上，她提出了人工智能时代新的“主体性原则”，并对机文主义的理论框架在主体性哲学和音乐美学上的应用前景进行了展望。
会议第三场由中央音乐学院音乐学系讲师孟乔主持、中央音乐学院音乐学系讲师陈音璇评议，复旦大学的张露思、俄罗斯列宾美术学院的熊珮含作报告。
张露思的报告题为《理性与“和谐”关系的中西差异——来自马克斯·韦伯音乐研究的启发》。她以马克斯·韦伯对西方音乐史及其理性化进程的研究为契机，试图在文明比较视野下呈现中西“和谐”观中音乐成分的作用区间，说明音乐诸要素与"和谐"的关联性，并从音乐秩序的维度再思和谐社会之意义。
熊珮含在《从听觉到视觉——音乐与绘画的多元相关性探索》中，进行了跨艺术门类的综合性观察和分析。她从声波与光波的物理共性出发，追溯了音乐与绘画在西方艺术史中呈现出的“正反合”发展模式。通过分析康定斯基与李叔同的创作实践，她揭示了不同艺术家如何实现音画之间的创造性转换。她还基于个人创作经验提出了“音符线条法”，为跨媒介式的艺术创作提供了具体的方法论，展现了哲学思考与艺术实践的有机统一。
10月12日上午9:00，会议进入第二日议程。
会议第四场由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文史教研部讲师吕欣主持、上海音乐学院音乐学系副教授孙月评议，中央音乐学院的钟向阳、宋亭亭作报告。
钟向阳的报告题为《乐由气生，和气为美——先秦儒道音乐思想之“气”探微》。他指出，“气”是中国古代哲学中的核心范畴，在古代音乐思想中，“气”亦可作为音乐的本源，“气本”是我国最早的音乐本体论。他以“气”之初义为切入点，基于细致而深入的文本解读，探讨了先秦时期儒道两家音乐思想中“气”的具体内涵，进而论证了“乐由气生”是古人论“乐”的共同前提，“和气为美”则是其审美理想的总体特征。
中央音乐学院宋亭亭的报告以《“如画”观念的历史及其在音乐创作中的运用》为题。她追溯了“如画”从绘画批评术语到音乐体裁美学的历史性演变过程，并以夏布里埃的《十首如画作品》为例，阐述了这一观念在音乐创作中的落实。她指出，这些作品并非简单的对自然的再现，而是对巴黎都市文化与大众审美经验的回应。它们既体现了奇想、纤巧与装饰性的特征，呼应了同时代批评家所赋予的风格标签；又通过舞蹈性、通俗性与生动性的处理，展现了高雅艺术与大众文化之间的张力与融合。
会议第五场由中央音乐学院音乐学系讲师杨烁主持、北京大学艺术学院研究员芮玛窦（Matteo Ravasio）评议，河北师范大学的田畅、北京外国语大学的王思娴作报告。
田畅在《音乐理解——困境与阐释学回应》中，直面音乐理解中的根本悖论：音乐既“不可言说”又“不得不说”。她分析了音乐固有的非语义性以及现代的媒介创新与技术革命如何使对音乐的理解陷入多重困境。她指出，现代阐释学将理解视为一个在“说”与“不说”的内在张力中向无限可能性敞开的、诉诸心理体验的过程。这为突破诸困境提供了新路径，也为古老的“言意之辨”赋予了新内涵
王思娴借由克莱茨施玛尔的音乐诠释学，重新思考了音乐与语言之间的关系。克莱茨施玛尔把“情感”置于核心地位，认为音乐诠释学的任务就在于从音符中剥离作曲家的情感、并用语言表达它是如何发展的——这与此前的浪漫主义有亲缘性，却与同时代的形式主义形成了张力。她认为，克莱茨施玛尔的理论既已引发西方音乐学界对“音乐如何才能有效地传达意义”“语言能否恰当地描述音乐中的情感”等问题的思考，也能为当代中国音乐人回答“‘写什么’和‘如何写’音乐”的问题提供启发。
会议第六场由中央音乐学院博士、青年钢琴家牟吉喆主持、北京大学哲学系助理教授欧阳霄评议，台湾艺术大学的陈玺好、中央音乐学院的冯钰文作报告。
陈玺好的报告题为《全球化语境中的文化协商——雅尼与谭盾跨界音乐实践的比较研究》。她认为，希腊裔美国作曲家雅尼是在“外部凝视”下，将中国元素符号化、浪漫化；华人作曲家谭盾则进行“内部重构”，以实验性手法给古老文化以当代表达。她以菲利普・博尔曼的理论为框架，围绕“经典与边界的流动性”“音乐作为文化认同媒介”及“音乐作为社会实践与政治行动”等概念，对雅尼与谭盾的跨界音乐实践策略进行了比较，揭示了它们如何在全球化浪潮中进行文化协商、并在商业逻辑与文化主体性之间进行权力博弈。
冯钰文以E.T.A.霍夫曼的音乐批评思想为核心，探讨了其所谓“浪漫的”与后世的“浪漫主义”之间的区别与联系。她指出，霍夫曼在1810年对贝多芬《第五交响曲》的评论中提出了一种以唯心主义为基础的纯器乐美学观，其中“浪漫的”一词，源自德国早期浪漫主义文学美学，指向对无限、情感与想象的追求。此外，霍夫曼还曾构想了一种由音乐与戏剧整体相融而得的浪漫主义歌剧，其作品《水精灵》是该类型的奠基之作。总之，霍夫曼是西方音乐史上承上启下的关键人物，其绝对音乐观区别于汉斯立克，也对舒曼、李斯特等人产生了深远影响。
会议第七场为北京大学哲学系欧阳霄老师主持的“乐与思：青年学者圆桌会议”。会上，参会学者就各自关心的议题进行了友好而深入的交流。
本次北京大学艺术哲学博士生学术工作坊汇聚了来自国内外多所高校多个专业的青年学者与资深专家，共同围绕音乐与哲学展开了多维度、深层次的探讨。在为期两日的会议中，与会学者既回溯了哲学史中音乐思想的源流，也直面了当代技术条件与文化语境下的新问题。会上不仅有对传统观念扎实的梳理与批判性反思，更涌现出诸多具有前瞻性与创造力的理论构想。这充分体现了艺术哲学研究的开放视野与跨学科活力。
纪要整理：刘骁
讲座摄影：马彦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