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1月14-16日，由北京大学美学与美育研究中心、北京大学哲学系宗教学系、复旦大学哲学学院联合主办的“风·景：第五届北京大学-复旦大学‘美学与艺术哲学’工作坊”在北京大学美学与美育研究中心（燕南园56号）举行。
15日上午，工作坊举行开幕式。开幕式上，北京大学哲学系宗教学系主任暨北京大学美学与美育研究中心主任程乐松教授和复旦大学哲学学院党委书记袁新老师分别致辞。程乐松教授对复旦大学师生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并希望本次工作坊的讨论能够成为思想意义上的“风景”，希望两校加深合作，共同推动美学学科不断开辟新篇章。
复旦大学袁新老师表示，两校之间的长期合作十分可贵，期待这一学术共同体继续加深、拓展各个层面的合作交流。
大会主题报告环节由袁新老师主持。复旦大学哲学学院潘公凯老师的发言题目为《不同文脉和语境中的“风景”》。潘老师比较了欧洲传统绘画和中国传统书画背后文化本质的结构性差异，并将其结构呈现为“三角塔”模型。其中，二者的底盘都是由作品、理论、鉴赏构成的美术界和书画界，但是在顶端，欧洲系统由“神性光辉”所统摄，中国系统则由“人格理想”所引领。统摄性精神指向的差异，造成了作品以模仿自然为主和书写心性为主的不同取向。最后，潘老师指出，深入细致地讨论中西方双塔结构的异同，终极目标是对未来的人文建设做出多元互动、和而不同的贡献。
北京大学哲学系韩水法老师的发言题目为《认知与审美判断》。他的发言着眼于康德的《判断力批判》，分为三大部分，即心灵的高级能力、对象与审美，以及审美感受的偶然性的双重原因。在第一部分，韩老师强调认知能力对审美判断的重要意义，认为离开认知能力，审美判断便无法发挥作用。第二部分侧重于论述对象本身的重要性，即任何审美都是关于某个对象的审美。第三部分着眼于无目的的合目的性，并涉及了天才的创造性。
在讨论环节，复旦大学哲学学院沈语冰老师对康德哲学中的“对象”进行提问，他以印象派中模糊的色彩为例，认为对象未必是明确而易于辨识的。韩水法老师认为，在艺术创作和欣赏的过程中，不论对象是否模糊，都必须首先有物质载体的在场。北京大学哲学系长聘副教授宁晓萌认为对于对象的关注以及偶然性问题极有启发性。沈老师还提到，借助于潘老师的中西比较视角，能够发现中国绘画与西方现代艺术有着相通之处。潘老师认为，康德努力寻找美的普世的确定性，而在中国艺术中，美是过程而非普遍样式。
主题报告之后，15日进行了五场报告。第一场报告由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副院长、研究员刘晨主持。复旦大学沈语冰老师的发言题目为《塞尚“不明所指”的笔触：兼谈与中国山水画苔点的共同点与差异》。沈老师梳理了研究塞尚笔触的五条进路，认为这些研究模式虽然拓展了艺术史的解释框架，但笔触始终被理解为某种“他者”。沈老师注意到塞尚笔触的转向与中国山水画苔点演化的平行，并且苔点与塞尚中晚期作品中的笔触揭示了另一种可能性。它们并非单纯的意义的传递者或媒介，而是绘画本身的思维单元：在其节奏、能量与密度的动态调节中，绘画才得以存在。
北京大学哲学系吴增定老师以《尼采与显像的游戏》为题目进行发言。吴老师注意到海德格尔对尼采的一处误读，即以“颠倒的柏拉图主义”来总结尼采哲学的实质、并忽视了尼采对“显像”（Schein）的强调。吴老师以此为切入点，认为尼采哲学与叔本华哲学的根本分歧以及前者相对于后者的独创性，正是隐含在在显像与现象的区别之中。尼采以显像超越了物自体与现象，从而废除了、而非颠倒了柏拉图主义。在讨论环节，复旦大学哲学学院教授孙斌老师补充了“Schein”在康德、黑格尔直至尼采哲学中的不同含义，并同吴老师讨论了海德格尔艺术哲学中的显现问题。吴老师认为，海德格尔格外重视与原始的遮蔽相斗争而后得以显现，但尼采并未强调这一点。
第二场报告主持人为复旦大学鲁明军老师。
首位发言人为复旦大学袁新老师，他以《音乐材料的历史性与音乐感的生成——以马勒的交响乐为例》为题做报告。袁老师的报告开始于“怎样听”和“听什么”这两个音乐美学和音乐哲学中的核心问题，接下来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视角分析了什么是“音乐感”，强调先天的音乐感是作为社会器官的人的耳朵的自我享受，并进一步分析了音乐素材的历史性的生成。最后，袁老师以马勒的交响乐为例证，认为其具有表现至上、宏观叙事、动态结构、解构与重组、高度统一的特征。
此后，北京大学建筑与景观学院李溪老师以《但我们何时存在？——说沈周绘画中的“胜景”》为题目进行报告。李老师认为，美国学者约翰·萨里斯认为构成风景的三个面向是物、空间和大地，而中国文人风景的三个面向则可以概括为时、事和境。其中，“时”表示特定的时间所形成的诗意氛围，“事”表示在时间之中的人事，“境”表示在事之中显现的境遇。通过分析作为胜景的虎丘，以及《沈石田虎丘图》《江南卧游册题词·虎丘》等经典材料，李老师进一步提出，中国的风景不是建立于大地，而是建立于绵长历史之中；而绵长的历史又让人足以超越了一切牢固的场所，而总是将意义回归到存在的“此刻”之中。
在讨论环节中，韩水法老师注意到，在聆听音乐时，观众受到感动而不能发出声音。就这一矛盾现象，袁新老师认为，在理性主义的影响下，聆听交响乐逐渐演变为内在沉思。而后，袁新老师就“时”的意涵向李溪老师提问。李老师回应道，“时”指的是“风花雪月”式的审美瞬间，而非“春夏秋冬”式的时间延展。袁老师又从诗画同源的角度，补充了对胜景的审美感受的结构性生成方式。
第三场报告的主持人为北京大学吴增定老师。
首位发言人为复旦大学王维嘉老师。王老师以《透纳与崇高：从自然到内心》为题，从透纳作品中的倒置透视法入手，通过分析诸多作品，讨论了透纳作品中“开放空间”所生成的崇高体验。随后，他梳理了数学崇高与力学崇高的区别：前者体现为“逐次与同时之间的张力”，后者呈现强力与毁灭性的力量，其机制则源于恐惧与理性之间的内在张力。
第二位发言人为复旦大学吴怡老师。吴老师以《风暴之眼：透纳的涡流构图与触觉空间性》为题，认为透纳的绘画消解了主客二分，瓦解使康德式无利害静观成为可能的审美距离。吴老师借用德勒兹的理论，认为透纳创造了一种“触觉空间”，让眼睛仿佛被风暴触摸。她指出透纳作品中的“空的中心”“光之风暴”构成了新的观看结构，使自然力量与观者知觉直接交汇。
第三位发言人为复旦大学鲁明军老师。鲁老师以《“策展南方”与全球当代艺术的再校准——从透纳的“海洋”风景画说起》为题，从2024年浦东美术馆的透纳展出发，讨论“策展南方”的概念及其所涉及的全球南方视野。重点分析了艺术家亚康法的《眩晕海》系列作品与透纳的对话关系，并提出“策展南方”旨在对全球艺术体系进行再校准，强调了非西方艺术谱系的复杂性。
在讨论环节，与会学者们围绕围绕崇高体验的产生机制、殖民与资本主义与透纳时代的结合、穹顶画及宗教意象与透纳的对话等问题展开了讨论。
第四场报告的主持人为复旦大学孙斌老师。
首位发言人为北京大学艺术学院贺询老师。贺老师以《<中德四季晨昏杂咏>中的理想风景》为题，回溯了18世纪欧洲对中国风格的兴趣。通过分析《中德四季晨昏杂咏》诗作的译本与文本特点，贺老师展示了歌德如何以来自中国、印度、波斯等广义“东方”元素构成混合性的景观，并最终指出诗中呈现的“理想风景”体现了歌德从天性出发、以自然情感投向东方的一种想象结构。
第二位发言人为复旦大学陶陶老师。陶老师以《大地艺术中的“风景”体验——一种现象学视角》为题，以60–70年代美国大地艺术为例，探讨风景体验如何从对象化的观看转向身体现场的感知，认为大地艺术通过诸多身体经验，使风景从再现结构中解放出来，转化为身体、作品、大地共享的知觉场。他还进一步讲解了熵、宇宙时间、原初空间等观念在大地艺术中的体现。
在讨论环节，鲁明军老师从文化人类学与性别研究角度指出，大地艺术在冷战语境中与文化识别相关，并强调女性艺术家与男性艺术家对大地的不同态度。王维嘉老师则补充史前艺术中已有类似装置的传统。
第五场报告的主持人为复旦大学王维嘉老师。
首位发言人是北京大学哲学系欧阳霄老师。欧阳老师以《“取景”与“取影”——王夫之诗学观念管窥》为题，首先回到了王夫之文本的文献学问题，并着重分析了《夕堂永日绪论》中“破”“立”两大面向，强调“取景”基于直接在场的经验，而“取影”则允许在诗歌想象中通过“影中取影”构成两心相应的结构。他强调从当代理论视角看，“取影”不依赖作者的实际在场，与情景交融的要求存在张力。
第二位发言人是北京大学哲学系博雅博士后王景。王老师以《“细推物理”——杜甫诗歌中的观物之道》为题，从“感物—托物—细推物理”的三个角度入手，分析杜甫诗歌中观看与触动的模式。她指出杜甫不仅继承六朝的情景交融传统，也通过寓物、感悟与推理构成复杂的“物我之境”，并通过具体诗作示例说明其观物方式的独特性。
在讨论环节，袁新老师指出杜甫所见的物和景及其感悟皆以儒家观念为思想底色，并由此形成了一种杜诗的创作模式。欧阳霄老师也围绕情景交融、取景与取影等问题进行了进一步的说明。
11月16日共进行两场报告。第一场报告的主持人为复旦大学沈语冰老师。
第一位发言人为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彭锋老师，他发言的题目是《风景：自然与心灵之间》。彭老师分析了美国摄影师罗斯的摄影作品，继而讨论传统山水画和现代风景之间的异同。彭老师认为，现代风景剥夺了山水的精神性，传统水墨剥夺了山水的自然性。要回归山水精神，就需要克服传统与现代的弊端与对立，让自然与精神握手言和。彭斯的新山水，既是西方风景的中国化，也是传统山水的现代化。彭老师提出，就像通过古人欣赏绘画来了解古人的绘画观念那样，可以通过古人如何建造风景来了解古人的风景观念。彭老师分析了《观画图》《消夏图》《九日行庵文宴图》等画作，总结其中的观画方式。同时结合中国、日本和英国园林的发展历史，对其发展规律和不同特点进行总结。
第二位发言人为复旦大学孙斌老师，他的发言题目为《风景与工业》。孙老师认为，自然只有在一定的条件下才成为风景，这个条件与人的活动有关，人的活动不再限于以自然为直接活动对象的农业劳作。对于我们周围的感性世界，我们不仅要从每一代立足于前一代所奠定基础上的继续发展来考虑，而且要从每一代随着他们自己的需要的改变而做出的改变来考虑。而风景连同对风景的感觉正是随着这样的需要的改变而在工业活动中被生产出来的。孙老师指出，对于工业时代而言，时间在先的原始时期并不具有起源的地位，而只具有提示的作用。我们可以在原始时期发现我们在当下的工业时代所要处理问题的“更容易被感知的各种因素”，可以发现人类早期是如何处理这些问题的。当我们把“感性世界”当作“工业和社会状况的产物”来考虑时，必须注意到工业和社会状况无非是对“生存、住所和防护”这些根本问题的处理方式。
在讨论环节中，与会学者们围绕对于园林的分类、中西文化中对于自然美的不同看法、风景画和工业生产之间的关系等话题展开了热烈讨论。
第二场报告的主持人为北京大学哲学系赵悠老师。
第一位发言人为复旦大学吴虹老师，她的发言题目为《山水与妙悟—以马远<洞山渡水图>和梁楷<八高僧图>为中心》。吴虹老师认为，唐代以前宗教绘画往往处在现实地理中，山水作为神佛的现实背景而出现，强化信仰的亲切感和现实维度。随着山水画的成熟，宋元绘画中突出引入山水元素，许多禅画也选择将自然山水作为禅宗人物和故事的背景。描绘禅宗大德顿悟时刻的绘画中，山水不再仅仅是提供现实感和人物活动的舞台，而是与人物形成了极具张力的哲学关系。吴虹老师详细分析了马远的《洞山渡水图》和梁楷的《八高僧图》，指出画面中人物既置身于世俗之景，又超然其上，创造出一种极具张力的悬置性空间关系。这种关系基于禅宗对于证悟的理解，马远和梁楷也在其画中体现了自身对于禅宗要义的深刻认识。
第二位发言人为北京大学艺术学院柯伟业老师，他的发言题目是《<山水画序>中的“影迹”意象研究》。柯老师追溯了《庄子·齐物论》中对于“影”的讨论，认为庄子质疑了宇宙过程中关于虚实二元结构的理解。3-4 世纪“影”的概念被用于表示佛陀“法身”的无所不在，是一种恒常不变、超越形象的精神本体。柯老师从宗教史和佛教学的角度重点讨论了宗炳的《画山水序》，他认为“佛影”传说是我们理解宗炳文本的重要思想资源。柯老师阐释了“佛影”传说的基本内容，并分析了它影响宗炳思想的实现路径。柯老师指出，具体的、能用感官感知去辅导观想对象的需求是庐山佛教的重要特点。慧远所强调的这种“可视化”的辅助修行方法，虽然是以“具象”的实物作为入手的方法，但最终指向的仍是对“无形”法身的体验。这一时期宗教哲学与美学的视觉理论体系，都体现了这一时期独特的修行艺术观。
第三位发言人为北京大学哲学系宁晓萌老师，她的发言题目是《风景旧曾谙——风景中的时间维度》。宁老师的发言从景的生成特质、风景的“肉身化”、四时与八景、风景的历史化、制度化与公众化四个维度展开。宁老师追溯了“景”的文字源流，分析了塞尚在绘画过程中对于时间维度的关注。塞尚认为，风景并不是先于我而存在的，而是随着我的观看，随着我的作画过程与我一同萌生。宁老师重点讨论了“四时与八景”，举例说明中国传统绘画中对于四时和八景模式的格外关注，并以赵孟頫的《鹊华秋色图》为重点案例，详细讨论了绘画与实景之间的相互关系以及当地景观的历史化、建制化过程。最后宁老师对自己的发言进行总结，景最早是光之所及，继而可以指代个人之所见，在艺术家的手中可以成为图画，也往往指代如画的风景。继而，景发展成为公众生活中的景观，之后完成关于景的历史建制。这就是景从光源学的角度出发，逐渐艺术化、社会化、历史化的过程。
在讨论环节中，与会学者围绕中西绘画中时间观的差异、塞尚对绘画中文学性因素的排斥、文人阶层和佛教体系中妙悟行为的区别、景观的制度化历史化等问题展开了热烈讨论。
纪要整理：唐静怡、周晓娣、沈喆铭、张鑫
论坛摄影：杨菁菁、马彦茹
